壹
萧子健一边淡定地接受两个小弟的膜拜,一边留意草丛里的蛇,一边在树林里寻觅是否有野蜂蜜、鸟蛋等美食。
他在做梦吗?
萧子健回过神来,鸟语蝉鸣再度响起,浮生若梦,瞬息而过,静止的画卷化作喧闹人间,只有巨木下的少女消失了。
“好!咱们听大哥的!马上去官道!”
萧子健细细琢磨着。
“哼,那丫头整日涂脂抹粉还不能变漂亮的丑样,咱们是成全她。”
断头山内很平静,除了更荒凉些,也没什么诡异之处,倒有不少好吃的野果。
萧子健被身边的惊叫声吓了一跳,还以为毒蛇掉到身边了。他愤怒地训斥这大惊小怪的小弟:“慌里慌张,成何体统?区区美女罢了,不是和你们说过,越是做大事的人越要镇定吗?”
“你们刚刚有察觉到不对劲吗?”
在这个闷热的盛夏,平凡的萧家村发生了不平凡的事。
“哪有什么妖魔?净胡说。”
“老大英明!老大神勇!咱们快跑吧,此处不宜久留……”
据说断头山中有妖魔,然从未有人见过妖魔,也没有妖魔吃人的传闻,可是萧家村的村民们畏惧断头山,除了勇敢的猎户,无人敢踏足半步,更别提进去玩耍了。这几个闯入断头谷的少年是村里出了名的小混混,正处在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怕妖魔的轻狂岁月,他们对神秘的禁地充满好奇,总趁村人不注意溜进去玩,最初是断头山的山脚,玩了几次,没发现什么危险后,他们便渐渐深入……
萧子健却停下了动作,喜欢闯祸的他对危险的直觉特别好,如今他嗅到了莫名的危险感,甚至比差点被萧铁头拿铁锤砸死那次更强烈。
“闭嘴!咱们萧家村几百年来,何时出过妖魔?就算真是妖魔,她看见你们老大也只有掉头跑的分!”萧子健强作镇定,维持自己老大的尊严,训斥两个腿软的手下,“看你们俩没出息的,腿都软了,还做什么好汉?怎么跟你家老大混日子?”
“没有啊,没注意……”
这群坏孩子的老大是萧子健,他的身材明显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,原本五官倒也不错,就是有些凶相在里面。他爹是外来户,听说有些不干不净,身材粗壮有力,打起架来走一把好手,他娘是萧子瑜的堂姑,牙尖嘴利,村里出了名的泼妇,两人是蛤蟆配绿豆,天生一对,都爱横行霸道,占些小便宜,养出来的儿子也是出了名的小霸王。他的小跟班,一个叫萧子江,一个叫萧子河,是兄弟俩,父亲是个酒鬼,也不太管他们。这三个混混般的孩子,整天偷鸡摸狗、打架斗殴,也没人敢管。萧家村人对这几个孩子深恶痛绝,唯恐他们闯出弥天大祸。
茂盛的丛林中,他们笑闹喧哗,品行糟糕得让人扼腕叹息。
萧子健瞬间醒悟,赶紧将这种有辱身份的念头弃之脑后。作为十里八乡最有前途的混混,他自认勇气天下第一。别说前面的女孩装扮不像有钱人,就算她真的是迷路千金……这种搭讪机会更不可错过,说不准还能来个英雄救美,美女以身相许什么的,再不济也能和美女老爹讨笔赏钱。更何况,他往日里吹嘘自己打得死妖魔,如今背后两个小弟还在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,别说眼前看似懵懵懂懂的女孩是大户千金,就算是妖魔,他也得硬着头皮去说上两句。
“人呢?”萧子健揉揉眼睛,惊恐地问小弟们。
“谁害怕了?”萧子健大声训斥,“我在考虑怎么下手而已!没想到被臭丫头溜了!”
这个女孩有什么不对劲?
缠满藤蔓的巨木下,站着一位白衣少女。
忽然,压迫感瞬间消失。
“可是个屁!”萧子健心里害怕,不敢再在这诡异的断头山多留,可是当着手下的面,又不能丢了面子,他琢磨片刻,找出个好借口,“今天真晦气,咱们找点事情泻泻火,走!这里离驿道不远,去茶馆找病痨鬼玩去,好久没修理那皮痒的家伙了。”
“哈哈,大哥英明,大哥威武!”
呸呸呸,谁是癞蛤蟆?!
“我怕那怂包?上次两拳撂倒,他跪地上哭求爷爷开恩放他走呢。”
“嘿嘿,老大,咱们刚刚捉弄萧小花真有趣啊,看她那哭鼻子的模样。”
萧子健刚要迈出脚步,他忽然察觉到不安的来源,是往日里喧闹的山林里,鸟语、兽鸣、知了的叫声统统消失不见,周围只有风吹动树枝、落wwwhetushu.com.com叶坠地的声音,安静得像没有任何活物存在,世界如同静止,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他陷入恍惚。
“可,可是……”
“老大,这妞从没见过,是不是邻村迷路了的,咱们去问问吧?”萧子河也两眼放光。
猛烈的阳光照在绿宝石般的土地上,蒸发了露珠,晒低了花朵。知了声声,吵得人耳膜发疼,农忙的村人早已放下活计,去树阴下避暑。有三个胆大包天的少年趁没人注意,悄悄溜进了断头山。
“大哥!上!”“老大,看你的了!”萧子江兄弟流着口水,拼命怂恿着。
“大哥,有美女!”萧子江这声大叫,激动得五个字破风了四个,紧接着他又强调,“大美女!”后三个字全变调了。
这看起来很柔弱的普通女孩,她穿得那么朴素,打扮连萧小花都不如,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角色,只要捉弄完转身就跑,还怕对方父母找上门来吗。
少年们脸都白了,他们使劲摇头,表示没看见。
萧子健知道这两个家伙都是没脑子的蠢货,他警惕地拨开半人高的草丛看过去。
“她哥会来找我们算账吗?”
少女年约十四,白衣素裙,黑色长发,琥珀色的眸子,除了五官更清秀漂亮些,看起来和普通女孩没太大区别。她的表情似乎很迷惘,仿佛刚从梦中醒来,她用穿着淡黄色布鞋的脚,轻轻拨弄脚下泥土,仿佛刚学会走路的孩子,对身体的力量充满好奇;紧接着,她反复伸出白皙的双手,手腕露出只奇怪的银灰色的蛇形手镯,然后又轻轻摸了下古树树干,似乎想和它拥抱,感受生命的跳跃和温度。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很奇怪,但奇怪中又有难以言喻的优雅,深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。
“大哥,那女孩难道是妖魔?”
他曾去洛水镇的灵云寺偷看过求姻缘的女孩们,其中包括被誉为洛水名花的县令家千金,那个穿金戴银的漂亮女孩有通身气派,让人不敢高攀。可是他在这看似普通的女孩身上,同样感受到了这种气派,甚至更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如果她是九天翱翔的凤凰,他便是在地上仰望的癞蛤蟆,连多看一眼都是奢求,更别提上前搭话戏弄什么的……
“可,可是你也在害怕啊。”
林间乌鸦凄啼两声,了无声息。